眼前的季子瑜比起衛姝顏之前認識的季子瑜, 就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一樣。他面上帶著讓人心裏發毛的笑, 眼中本該是眼珠的位置，卻被慢慢翻滾的銀霧覆蓋。

那聲季子瑜是衛姝顏下意識喊出來的。她記憶中的季子瑜對她這個師傅尊敬有加, 但出於她意料的是, 聽到她的喊聲，對面的人神情沒有絲毫變化。

衛姝顏心頭發寒，很明顯, 現在的季子瑜很不對勁。盡管被銀霧禁錮著，她還是努力地嘗試著探出靈力去取儲物袋裏的法器。但接下來發生的事, 卻讓她取東西的手指控制不住開始發顫。

季子瑜手指一動, 被銀霧整個罩住的李晟朝他飛去。他眼中緩慢流動的銀霧突然間加快了流動速度，與此同時, 禁錮著李晟的銀霧也開始旋轉。衛姝顏甚至沒聽到李晟的任何叫喊聲，便發現銀霧逐漸收縮, 顏色變得光亮。

衛姝顏臉色煞白，之前在天羅秘境相遇時, 季子瑜還只是化神修為，他現在卻已經是合體修士，三連跳。那些人——修真界裏那些離奇死去的修士，是不是都是他殺的。

她看著那團不斷旋轉的銀霧, 又忍不住將目光投到季子瑜身上。明明是在殺人，他臉上卻麻木殘忍，沒有任何屬於人的情緒，仿佛一頭出籠的野獸。衛姝顏禁不住顫了顫睫毛, 經脈裏靈力更加不要命似的去沖擊困住她的銀霧。

就在此時，一道聲音傳入她腦中。

“待會兒我說走的時候，你就激活傳送陣。”溯辰道君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疲倦。

衛姝顏心思一轉，剛才李晟說季子瑜能夠禁錮空間，原來溯辰道君剛才不出聲是在破禁制。

“好。”她在心裏應道。

衛姝顏將全部靈力都灌入傳送戒中，只等溯辰道君一聲令下便可徹底激活戒指。眼看包圍著李晟的銀霧越來越小，衛姝顏的心跳得也越來越厲害。

“走！”

衛姝顏腦中緊繃的弦突然被彈了一下，一陣陣法波動突然在這片區域出現。

正在吸收李晟體內異獸血脈的季子瑜突然擡頭，眼中的銀霧妖異又冷酷，“想跑？”話音剛落，松開李晟屍體的銀霧重新回到他手中，他同時循著陣法遺留的痕跡，撕開空間一腳踏進去。

溯辰道君那聲走響起時，衛姝顏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，等到發現法陣順利啟動後，她才慢慢恢覆心跳。但還不等她松口氣，就發現身後的空間出現異動。

衛姝顏下意識放出垂光，但垂光剛一出現，便被那看上去十分無害的銀霧困在其中。衛姝顏牙齒猛地咬緊嘴唇，垂死掙紮般拋出一件件法器。

就在衛姝顏以為自己今日就要死在這裏時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，“姝顏？”

她猛地睜開眼，對上季子瑜那雙霧眼，裏面翻滾的銀霧讓她心神一蕩，隨後便見銀霧慢慢散去，露出黑色的眼珠。

恢覆理智的季子瑜看著面前人，眼神覆雜。

雖然季子瑜已經恢覆了理智，但衛姝顏卻不知道說什麽。她沈默地看著季子瑜，心裏各種念頭紛繁覆雜。也許，她從來都不曾真正了解過季子瑜。

對上衛姝顏眼中的陌生，季子瑜突然擡手遮住半張臉，“你走吧。我不殺你。”

流光壺中兩百多年的師徒情誼，今日一刀兩斷煙消雲散。衛姝顏最後望了季子瑜一眼，毫不猶豫禦空離開。

衛姝顏的身影消失後，季子瑜放下遮掩著半面的手，突然放肆大笑起來。他剛才遮著的那只眼睛裏，冰冷的銀霧早已覆蓋住純黑的眼珠。

他瘋狂地吞噬異獸血脈，就是為了提高自己的修為，為了得到衛姝顏，然而現在，他卻差點親手殺了衛姝顏。隨著季子瑜的大笑，他另一只眼中的銀霧也逐漸積多，隱隱有覆蓋眼珠的趨勢。他神情陡然變冷，為了防止自己失去理智後追殺衛姝顏，季子瑜努力和血脈中的獸性鬥爭。抗爭的後果，便是他眼中的銀霧時退時顯。

另一邊，衛姝顏一直等到自己靈力耗盡，才敢停下來稍作休息。

一停下來，季子瑜剛才的異狀就不斷在心裏浮現。雖說因為季子瑜濫殺無辜的行為，衛姝顏不打算再認季子瑜這個弟子，但她心裏卻還是耿耿於懷。

“季子瑜——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？”

為了打破季子瑜的空間禁錮，將衛姝顏送出來，只剩元神的溯辰道君耗費了很多心力。此刻，他盤腿坐在攝魂鈴中，神色淺淡的同時，連唇色都比平時淡了幾分。按理，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整，恢覆耗費的元神之力。但看到衛姝顏這副悵然若失的樣子，他卻實在無法靜下心來休息。

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，他應該是覺醒了異獸血脈。”

溯辰道君的聲音嚇了衛姝顏一跳，但等她明白溯辰道君話裏的意思後，立刻臉色一變。不管是典籍中的記載，還是之前碰到的窮奇，都讓她對異獸沒什麽好感。季子瑜他——

“上古時期有一種非常厲害的異獸，無具體形狀，如一團銀霧，能夠操控時空。他覺醒的應該正是這種時空獸的血脈。”

見衛姝顏沈默不語，溯辰道君想了想還是說道：“其實身具異獸血脈的修士不少，但大多數都不會覺醒。季子瑜覺醒後，應該是為了增強他自身血脈的濃度，才會吞噬其他血脈。”到了溯辰道君這個程度，他能看到的東西比普通修士多了許多，比如之前死掉的李晟，其實身具長吾血脈。連衛姝顏身上，其實都有半覺醒的異獸血脈。正是因為她身上的異獸血脈，她才能修煉《垂光術》。

衛姝顏其實最想知道的是，季子瑜殺這麽多人，到底是因為他自己，還是因為被異獸血脈影響。但她想了想，卻覺得這個問題已經失去意義了。

從季子瑜手下逃走沒多久，衛姝顏就發現自己進階化神的屏障居然松動了。

溯辰道君雖然很想盡快重塑肉身，但衛姝顏進階契機難得，因此主動提出讓衛姝顏先想辦法進階再說。

上次進階元嬰花了衛姝顏幾十年功夫，她原以為自己這次進階化神，起碼得花上一百多年。沒想到，這次進階卻十分順利，水到渠成，不到半月，她竟然就沖破化神屏障了。

溯辰道君坐在外邊的石桌上。他看著洞穴外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的天空，心裏想著衛姝顏的進階情況。進階化神修為突破那關不難，難的是心魔劫。想到心魔劫，溯辰道君周身氣勢一冷。

電閃雷鳴的情況持續了整整三天。三天後，天空開始放晴。

衛姝顏從內室走出來，便看到溯辰道君背對著她望著洞府外清澈的天空。氣勢十足，只可惜個頭太小，怎麽看怎麽萌。

“你笑什麽？”還沒恭喜衛姝顏順利進階化神，溯辰道君便發現了衛姝顏掛在臉上的笑意。這笑，看上去不像是為了自己進階化神高興。

衛姝顏走到石桌上坐下，雙手托腮看著溯辰道君。

按理，以溯辰道君的閱歷修為，別人的目光已經不能影響她分毫，但在衛姝顏的註視下，他卻不知為何坐立難安起來。

衛姝顏之前也不是沒有看過他，只是現在的目光格外專註炙熱，和之前截然不同。

衛姝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溯辰道君，“道君，我上次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？

”

溯辰道君一思索，便想起之前在彌渡森林裏衛姝顏問他的問題。他下意識輕咳一聲，說道：“那個問題——”

雖然同是等答案，但衛姝顏心裏卻奇異地沒有上次的忐忑。她笑瞇瞇地看著溯辰道君，只覺得心裏有點小開心。這點小開心來自於她對自己心意的確認。

搶在溯辰道君回答之前，衛姝顏打斷道：“道君先別急著回答我。你想不想知道我這次心魔劫遇到了什麽？”

溯辰道君咦了一聲，顯然沒想到衛姝顏會主動提起心魔劫。畢竟心魔劫和每個修士藏在最心底的東西有關，對修士至關重要，大多數情況下，他們都不會主動透露給別人。

衛姝顏想到自己的心魔劫，眼中閃過一絲覆雜。她的心魔劫其實很簡單，從她穿越到這個世界開始。她還是去參加了天鏡臺盛會，依舊選了唱曲，但這次沒有溯辰道君為她解圍。天下第一美人衛姝顏，輸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修。

她的心魔劫，其實是她的另一段人生。沒有溯辰道君的引導和幫助，她走上了另一條路。

如果沒有溯辰道君，她的人生也許就是心魔劫中那樣的。

“你在心魔劫裏遇到了什麽？”

衛姝顏甩開心裏的想法，眼中閃過狡黠的色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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